返回
第047章 罚跪
首页
更新于 2024-11-14 19:40
      A+ A-
上一章 目录 到封面 加书签 下一章
    西汉时, 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忠君是衡量臣子的首要标准。
    到了东汉末年,帝室没落, 群雄割据, 权力渐渐移交到了各地豪强手中,以王谢桓庾为首的世?家大族开启了轮流执政,忠君概念被抛到脑后。
    这些世?家大族本身就是臣子, 自不可能再?坚持“忠君”那套思想,挖坑把自己埋了。是以本朝自开国以来, 不提“忠君”, 单强调“以孝治天下”。
    忠和孝原本是两个平行的概念, 选择忠或孝,都无可厚非。
    乱世?之?中,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人们见惯了那些在一棵树上吊死的忠臣的下场, 忠君意识渐渐淡薄,转而流行起崇孝的风气。
    有人卧冰求鲤, 奉养继母。
    有人母亲逝世?, 豪饮三升,放情大笑,口呕鲜血。
    有人为了奉养双亲,终生不仕……都是为了搏个“孝”名。
    孝顺父母不仅名声好, 得左邻右舍的夸赞, 更?重要的是可以依此在九品官人制中举孝廉, 从此走上锦绣仕途之?路。
    放到琅琊王氏这座庭院里, 许太妃是郎灵寂名义?上的继母,子奉养母天经地义?, 即便?双方?并没有血缘关系。
    许太妃在琅琊王氏再?是闹腾,塞女人做妾,冒犯主母,琅琊王氏也不好粗暴将其赶出?去,犯“孝”这一字的忌讳。
    连日来,流水似的名贵宝物往许太妃屋里送,络绎不绝,宛若一条珠玉的长龙,全是以郎灵寂个人名义?送的。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人人心知肚明姑爷表面送给许太妃,实则是怜惜许太妃屋里的昭容姑娘,借花献佛。
    昭容姑娘被主母责罚,跪坏了一双膝盖,本就娇弱的身子这几日病恹恹的。赏赐里的许多香膏、补品,全是单独给她用的,许太妃人老珠黄如何?使得。
    许昭容温婉善良,善解人意,许太妃很喜欢,常常把她带在身侧。
    郎灵寂晨昏定省陪伴许太妃用膳时,许昭容就侍奉在侧,盛汤布菜,殷勤细致,与母子二?人载笑载言,感情融洽,更?像一家人。
    这位突如其来的表姑娘,虽出?身微寒,却实打实抢了主母的风头?。
    人人都猜测,王家很快要多一位贵妾了。强横霸道的主母再?是禁止夫婿纳妾,奈何?夫婿的心在别人那儿?,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情爱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两心相许。王姮姬虽有崇高地位,终究是深闺一怨妇,得不到偏爱也生不出?孩子。
    据说,琅琊王每个月才去王姮姬房里一次,还是迫于条约不得不为之?的无奈之?举,每次都草草结束,从不留宿。
    王姮姬成婚月余,枕畔竟没得夫婿陪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夜夜独守空房。
    王姮姬悍妒,不喜欢许氏,只让她和婆母挤在偏僻小院子里,而且不给人家正经户籍,等着时候到了赶人走。
    姑爷恰恰相反,跟主母故意作对似的,有什么宝货先送到继母许太妃手上,然后再?穿在许昭容身上。
    二?人还共同做了一盏灯,挂在了房檐下,代表惺惺相惜的爱意。
    正妻终究只是正妻,摆着罢了,即将入门的美妾才是用来宠爱的。
    ……
    这日,王姮姬例行到后花园查看自己栽的两棵甘棠树树苗,由冯嬷嬷在侧陪伴着,既白?提着锄铲等工具。
    天色明净,秋高气爽。
    篱笆园,却正好看到许昭容一身水色绿萝裙, 在甘棠树下拿着捕虫网,载笑载言地捉两只翩翩而飞的蛱蝶。
    郎灵寂平静地坐在不远处的藤椅上,握着一卷书,神色温柔,日光坠晒下的爿爿斑驳树影筛在他月白?色的衣裳上,清贵雅致,唇角很好看的弧度。
    二?人郎情妾意,好一副优美画面。
    “雪堂表兄,你?看——”
    许昭容蹑手蹑脚地接近蛱蝶,屏气凝神,终于砰地捉住,“是罕见的黄蝶呢。”
    郎灵寂道:“其实是白?蝶。”
    翅膀的鳞粉沾了天光的颜色,才变为黄色。
    暖融融的阳光晒在彼此眉眼?间,懒洋洋的,仿佛把人晒透,四肢百骸都惬意。
    他眼?神中倒影着日光,粼粼之?色,渊然深识,温颜悦色,对着秋阳云影。
    王姮姬一怔,下意识转身要走,谁料这么巧碰上他们。
    刹那间她恍惚回到了前世?,前世?她就是这么目睹他们情浓意切的。
    转念,却又想到自己的甘棠树苗还在那儿?,许昭容扑蝴蝶的地方?正好靠近甘棠树,周围的篱笆已经歪了。
    她顿时掠过一丝愠色。
    “你?们,”
    想起郎灵寂在,避之?不及。
    郎灵寂却早已察觉到了她。
    “姮姮。”
    王姮姬一咬牙决定直面,拢着细眉对向那二?人,面罩严霜,“这是我?的后花园,不准你?们乱踩踏草地,乱扑蝴蝶。”
    尤其是两棵甘棠树,一棵象征爹爹,一棵象征文砚之。被这对肮脏狗男女沾染了,是对逝者在天之?灵的亵渎。
    许昭容猝不及防脸色遽变,忙放下捕虫网,服身请罪道:“主母息怒,昭容无意冒犯,还请主母恕罪。”
    王姮姬越看这女人越不顺眼?,前世许昭容就是用这副低眉顺目的柔弱模样,在奄奄一息之?际给了她致命一击。
    许昭容当时无辜地将血淋淋的真相告知——主母,您常年服用的糖里含有十?足十的蛊毒,散入骨髓,救不活了。
    “一句无意便?轻飘飘揭过了吗?”
    王姮姬阴声道:“我?的树死了,你?的命赔不起。”
    许昭容丧着脸,楚楚可怜地埋着头?,“昭容只是瞧着天色好,想着扑几只蛱蝶来与表兄乘闲。既惹您生气,昭容以后再?不捉了。”
    连着数日郎灵寂的早膳都在许太妃那院用的,与许昭容可谓是朝夕相处。反观主母,一个月才能得到同房那么一次。
    王姮姬病恹恹的,颊上又覆着面纱,一身暮气沉沉的病气,哪里比得许昭容青春年少,韶光正好,柔媚而充满生机。
    正是,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
    冯嬷嬷等人听出?许昭容的言外之?意,讽刺她们主子不得夫婿喜欢,暗暗捏紧了拳,目如烈火瞪向许昭容。
    王姮姬步步紧逼,“你?们乘闲却毁了我?的草坪,坏了我?的树。看来琅琊王氏真不该收留你?,任由你?肆意妄为去。”
    许昭容窈窕的轻骨颤了颤,被这几句疾言厉语说得花容失色,“主母,昭容知道错了,很感激琅琊王氏收留。”
    王姮姬道:“你?们姨侄俩都不老实,今后只能在侧园范围内活动,不准到主院来。若敢违命,直接赶了出?宅。”
    眼?见着费了几天几夜心血好不容易栽活的甘棠树苗,此刻歪歪斜斜的,有几枝小丫杈还被捕虫网撅断了。
    她实在气不过,沉沉命令道:“每天中午,你?就在此跪着,跪到长记性为止,知道知道头?顶何?人的天,脚踩何?人的地。”
    许昭容面如纸白?,前几天刚在烈日下跪过,膝盖留下的疤痕尚没好利索。若再?被莫名其妙地罚跪,伤口破裂,恐怕以后都没法好好走路了。
    “主母饶命,主母饶命,昭容真的知道错了,求主母看在昭容大病初愈的份上免于责罚,谢主母宽宏大量。”
    许昭容清润润地坠起泪来,杏颊恹恹耷拉着,楚楚可怜,让人心肝疼。
    王姮姬作为家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懒得跟这对狗男女多纠缠。命令既下,无视许昭容的苦苦哀求,掠身带着冯嬷嬷和既白?过去栽树。
    罚跪算轻的。罚跪之?后,还要将许昭容和许太妃赶出?去,琅琊王氏容不下脏东西,玷污土地,败坏家风。
    闻背后许昭容饮泣低喃一句,“主母便?这么看不惯昭容吗,您在父亲丧期内咄咄相逼,对得起父亲在天之?灵吗?”
    许是身后有男人撑腰,许昭容说这话时隐隐含着底气,泛着哭腔的语气暗藏锋芒,不再?如方?才那般忍气吞声。
    王姮姬一滞,下九流的人怎配提她爹爹,爹爹已经逝世?了。
    “冯嬷嬷,打。”
    她轻皱眉头?,干脆利索,断然决绝,铿铿然道出?了这句话,砭骨的冷劲儿?。
    冯嬷嬷略微犹豫,她五大三粗,若在平日打人自是不在话下,可此刻有姑爷在,怎好以下犯上掌掴姑爷的人。
    “……小姐。”
    冯嬷嬷一条老命死不足惜,怕只怕争执起来姑爷向着许昭容,小姐吃亏。
    毕竟这瘦马如今捧在许太妃心肝上,被姑爷爱重保护。要打得背着人打才行,当面撕破脸多有不便?。
    王姮姬遂捋起袖子亲自动手打,不为别的,只为斯人提了她爹爹。倒要看看,许昭容白?嫩窈窕的小脸几巴掌能打烂。
    手腕却被不轻不重地握住了。
    她缓缓回过头?来,见郎灵寂瞳中雾瘴岚气,冰冷无情且漆黑一片,
    “你?今天吃枪药了?”
    没什么感情起伏的口吻,昭示了他对此事?的态度。
    长久以来,他对她外宽内忌,触碰原则性问题时,往往是针锋相对,更?遑论是这种涉及许昭容的场合。
    王姮姬缓了片刻,面不改色,一字字说,“她侮辱我?亡父,今日必须受罚。”
    “那也请你?不要像个泼妇一样。”
    郎灵寂静漠而视,“她是许太妃的人,本朝以孝治天下,你?不该打她。”
上一章 目录 到封面 加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