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已然带些津津凉意, 虽用不上炭炉,徐宁还?是在薄衫外边加了?件大氅,齐恒则打扮得更严实, 头上戴着幂篱,乍一看跟个养在深闺的娇娇小姐似的, 自然是考虑到他那哮症缘故, 秋日里别的花没有,桂花气味却是最冲的。
齐恒颇为?无言, 用得着这么郑重其事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病秧子。
徐宁坚持,“小心驶得万年船, 注意点总没错。”
往他荷包里塞了?好几种平喘解痉的药丸,以备不时之需,幸好贡院附近没多少桂树,否则她恐怕又要当一回伐木工了?。
齐恒心头一暖, 被人关?心的滋味当真?不错。
他本?来奇怪徐宁为?何会跟他一同过来,还?以为?她宁愿在家睡大觉呢。
殊不知徐宁只为?贪看新?鲜, 这种考场纪实许久都未经历过了?,怪怀念的——反正她又不用考试, 乐得自在。
贡院门口?密密罗列着一队禁卫, 搜身过后才许进入, 自然是防着有人夹带小抄, 更有甚者,还?有找人替考的,因此侍卫们须对着花名册一一比对, 确定无误方可放人。
齐恒也不例外, 虽然他就是主考官,但一应规则皆与?考生等同, 这般方显得铁面?无私。
徐宁咋舌,真?严格。
检查完后,齐恒就该进场了?,女眷们则留在外头。
他望着徐宁闪闪发?亮的眼睛,忍不住想在那两片光泽的嘴唇上亲一下?,到底还?是按捺住了?,只轻轻用手摩了?摩她脸颊。
徐宁耳根发?烫,这种温情的小细节比法式湿吻更令她悸动,怎么回事?
但很快,李凤娘的前来便令她春心顿消。
上个月天天被太后罚去佛堂抄经,李凤娘脸色憔悴不少,本?来是那种鲜嫩多汁的白皙,这会儿却成了?死人一般惨白,怪道宫里娘娘们都喜欢用这招磋磨人呢,确实厉害。
知道她过得不好,徐宁就开?心了?,“四嫂怎么也来了??”
楚王可没担差事,他连四书都背不出呢,让他监考岂非贻笑?大方。
李凤娘道:“我?家中兄弟今日赴试。”
徐宁哦了?声?,难怪呀,是助阵的,这么一说她倒想起?来了?,徐椿貌似也报了?名,虽说不过走个过场,但也得勉励不是?
方才没瞧见他,想必是从另一扇门进的,不知萧兰芝来了?没有,这干等着也没趣儿,徐宁打算让人送些茶和点心过去。
李凤娘跟白芷忙里偷闲对了?个眼色,确定白芷没被发?现,方才安心。她并不怕那两人联合起?来设计自己,徐宁向来眼里揉不得沙子,倘知道白芷叛主,还?能留下?她么?
上次的事是她太心急了?,没想到徐宁太谨慎,到底没敢在罐子里下?药,但,马有失蹄,日后总能逮着机会。
她只要耐心等待。
李凤娘寒暄一番,便借故离开?了?,看来她主要目的不是为?娘家兄弟加油,而是来试探徐宁的。
徐宁摇头,当王妃当得这般不知所谓,真?是大开?眼界。
待要吩咐侍从将马车赶到巷尾槐荫下?,忽然瞥见一个眼熟的身影,徐宁立刻招呼起?来。
徐馨根本?不想理她,从自己手上坑走那么多钱,她看徐宁就跟看瘟神似的。
何况,两人的打扮根本?天差地别。徐馨采纳母亲建议,将值钱的衣裳首饰都换成便宜的,自以为?天生丽质难自弃,殊不知居移气养移体,自从成了?秀才娘子,她的气韵早就不比从前了?,如今荆钗布裙,看上去也只有更像个生活窘迫的贫家妇。
反观徐宁,却是遍身锦绣,头上首饰贵精不在多,仅那支珊瑚步摇便流光溢彩,让人挪不开?眼,真?真?如神仙妃子下?凡。
人家主动唤她,徐馨也只好驻足,干巴巴上前福了?福身,“王妃安好。”
徐宁笑?道:“文夫人当真?贤惠,亲自送夫赶考,可见诚心。”
一口?一个文夫人,生怕忘了?她是秀才娘子。徐馨到底按捺不住,“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我?夫君定会高中的。”
徐宁蹙眉,又是如此,她真?不懂徐馨这种诡异的自信从何而来。
其实,文思远高不高中也碍不着她什么,无非徐家更有面?子罢了?,徐宁笑?道:“那便祝姐夫旗开?得胜,姐姐心想事成。”
徐馨潦草地肃了?肃,告辞而去。
半夏讶道:“她好似很有底气。”
徐宁并不在意,“谁知道呢。”
白芷想了?想,“奴婢听?闻,京中有人大放厥词,说是押中了今年考卷。”
还是李凤娘无意间提了?一嘴,她便记下?。
徐宁道:“年年都有招摇撞骗的,不足为?怪。”
什么天师、半仙,吃饱了撑的花那冤枉钱,能猜个寿命就算不错了?,如能精准地命中考题,那也一定非天意而是人为?。
前去打听?的小太监回说徐家少奶奶果然来了?,徐宁干脆乘兴将马车赶过去,与?萧兰芝汇合一路。
萧兰芝见了?她也颇欢喜,“不意能在此遇上王妃。”
徐宁往里头指了?指,“今年皇上点了?静王主考。”
萧兰芝恍然,原来有这么层关?系,可夫君怎么没跟她提过?
徐宁笑?道:“大哥不想被人说吃软饭的。”
以她跟大哥关?系,徐椿本?来是最有理由来求齐恒放水的人,但,徐椿一次都没向她提过此事,可见人贵自重——或许也知道自己水平有限,再怎么放水也难以通关?罢。
徐宁安慰道:“今次只是试一试,三年后再考,那时便有把握多了?。”
徐椿脑子是不够活泛,但好在古代都是文科题,勤能补拙,靠死记硬背,也能得个勉强及格成绩,至于能否更上一层楼,就看个人天分了?。
萧兰芝谢过她好意,眉目间仍是满满的挂念与?担忧,似乎比里头考试的人还?紧张。
徐宁察言观色,笑?道:“大嫂当初是怎么相中我?大哥的?”
萧家虽家风甚严,但也从未听?说牛不喝水强按头,多多少少还?是会尊重一下?女儿意愿。
萧兰芝掩唇,目中有些神往。其实,她最初对徐椿的印象并不算多么好,生得呆头呆脑,一紧张起?来就结结巴巴的,父亲给他出的五道题他竟错了?三道,俨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彼时的萧兰芝并未多想,只觉得命既如此,人何以哉。家里的生意接连赔钱,早已不复昔年盛况,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内里却已然糟透了?,与?诚意伯府的联姻好歹能稍稍续命,让她们萧家多苟延残喘几年。
那时萧兰芝只抱着凑合过日子的心态。
然而在上京途中,赶路错过了?宿头,不得不在山谷里安营扎寨,偏偏又有一群饿狼嗅见活人气奔袭而来,徐椿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子弟,却勇敢地挡在她身前,口?口?声?声?道狼群吃饱了?便会离开?,她可借机脱身。
萧兰芝只觉得好笑?,就他那身无二两肉,还?想以身饲狼?但,也就从那时,她忽然觉着,此子或许可托付终身。
徐宁听?着怪浪漫的,不过这应该叫吊桥效应吧,人在危机状况下?产生的生理变化,其实做不得数。
罢了?,反正现在也是皆大欢喜。
萧兰芝敛衽向她致谢,“还?得多亏王妃派的府兵。”
否则再是感动,也免不了?为?饿狼所饱餐。
徐宁摆手,“不妨事,我?还?多几条狼皮褥子呢。”
又问萧兰芝,“太太最近可有难为?你?”
萧兰芝默然,夫君性子虽好,婆婆与?她想象中可谓大相径庭,她原以为?好歹是个伯夫人,多少文雅知礼的,怎料遍身铜臭不说,行事也常常惹人笑?话。
只能期待以诚意慢慢感化了?。
徐宁心道那可不嘛,王家本?来就是商贾出身,徐建业早年还?在宦场打拼时,能娶到这么一门亲不知道多高兴呢,某种意义上,说便宜爹是个凤凰男还?真?不错。
外头站久了?冻脖子,徐宁提议先找间酒楼暖暖身,顺便饱餐一顿。
萧兰芝欣然答应,却又叹道:“夫君在里头不知如何受罪。”
乡试规矩要比三场,每场一天一夜,但考完一场能歇两天,时间倒也算得充裕。不过在此九天期间,考生是不能离开?贡院的,吃喝拉撒都在里头解决。
以前还?能自带炉灶,吃些热腾香喷的食物,但自从那场大火后,为?了?杜绝隐患,考生便只能带干粮和水了?,可想而知吃得有多苦。
萧兰芝的担心不无道理。
徐宁想起?齐恒来,亦感同身受,虽说监考官有特权,可以齐恒的脾气必是不愿搞特殊的,跟考生们同饮同食,以他这般挑剔,还?真?是怪难为?人的。
徐宁忽然觉着,为?什么她不能创造一种直接用热水冲泡的速食呢?当然,这个时代是没有方便面?的,可作为?穿越女,本?身就可以苏一苏嘛!
更新于 2024-11-14 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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