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的人,铁打的营,乞活流营。
自陈留郡主推行流营律制,从天下要冲之地设置乞活流营以来,乞食各地的流民们便有了归处。
流营之内,有三章约法,乃是陈留郡主在邺都皇城外长跪七天七夜,乞由大赵天王钦定的
钧令之下,禁动兵杖!
无罪之人,不得处刑!
流营若亡,首官裁撤!
只凭这三章约法,命如草芥的人,便有了护身符!
朝能保夕,日有一餐,头顶有檐,却不用沦落为奴,对于流民来讲,这便是有了着落。
要冲之地,生计必然是多一些的,有了着落的人,但凡谁能吃下苦勤快一些,总能攒下一些家当,混个赖活。
但流营的人,却如流水一般,少有人能扎下根,因为流营,从来都不是太平的。
禁动兵杖,还有拳脚可用,栽赃嫁祸不难,激人犯错也是容易,所谓寻衅滋事,听来简单,却能将人活活逼死。
从流营设立的那天起,觊觎便从未断过,流民一直在被人惦记着,种种手段便如刀子割肉,安稳一阵便要被割的鲜血淋漓,而后休养一阵,种种手段又会层出不穷,周而复始。
萧关流营的境况稍微好一点,毕竟有一个很精明很谨慎的人在极力周旋,但会例外么?褚妙子不知道,她再精明再谨慎,也不知道,她忐忑不敢想,直觉告诉她,刀子割下来的那一日似乎就在眼前了,一日一日的临近。
她若认识司马白,肯定会与他痛饮一番引为知交,因为她的直觉和他的嘴一样毒!
逍遥公寿辰临近,大赵权贵们纷纷莅临陈仓道,这些人会闲着么?他们必然要找乐子的,血比酒更能让他们兴奋!
陈仓城已经传来了消息,陈仓流营出事了,因为窝藏行刺大单于的刺客。
钧令之下,禁动兵杖,关中之地能称钧令之人,只有坐镇长安的大都督卞朗,可大单于石邃的太子令,自然要在钧令之上的。
这下可是方便了,天王的三章约法全废了,令有了,罪也有了,而大单于石邃,是不会介意陈仓统镇被裁撤的,实际上,兵围陈仓流营之前,他早亲手砍下了陈仓统镇的脑袋,说是看那统镇长的像一个他想杀的人。
林子肥了,狩猎已经开始了。
从接到陈仓消息的那刻,褚妙子便寝食不安,谁知道陈仓的贵人会不会来萧关消遣一下?毕竟这里是很富的!
她恨不能将萧关从舆图上暂时抹去,日日祷告,不论是天师还是大祠祭官,她都不敢漏了,只盼萧关不要引起那些贵人的注意。
可她运气不好,萧关偏偏就出事了,偏偏就在这时候惹人耳目。
关外驿站骚乱,兵马围了客商,说是搜查刺客,但当兵的见了那些钱财能不眼红?
从长安来的羯人精锐大开杀戒,不论汉胡,除了羯人自家人,那一夜,杀的血流成河!
又是刺客!褚妙子想不通,忽然的,哪来那么多刺客!
她这几日提心吊胆,却偏偏还要应付捡到的那四个人,尤其那个白七。
“陈仓的事,我听说了,难怪你每日魂不守舍的,”
那日,白七忽然提起她的忧虑,似乎是良心发现,要宽慰宽慰她,
“你放心好了,萧关不会有事的。”
“你且顾好你自己吧!”褚妙子望着营中流民的身影,不禁轻叹一声,这六千男女妇孺老幼,能躲过这一劫么?
“担心护不住营中人?”白七仍废话不停。
褚妙子连搭理都省了,又叹一声,我一个女子,要怎么才能护住他们啊!我又不是大首领!
那白七却不知趣,愈加讨人厌道:“他们自有手脚,不用你护的,你又何必把担子全揽在自己身上?”
褚妙子冷冷的呵呵一笑,反问道:“你也自有手脚,为何要用我护?”
白七明显一怔:“你竟问住我了!”
褚妙子又是一声冷笑,她有些后悔帮他了,她撂下了一句话:“我既站在了这里,便要护他们,谁站在了我如今这个位置,都会护他们!哦,你可能除外!”
“我可不能被除外,”白七毫不生气,竟哈哈一笑,“你看,我这刀子很锋利的,我说了,你放心好了,萧关不会有事的。”
褚妙子打量了一眼那把极狭长的刀,呸的一声啐在地上:“你这把刀若能管用,姐姐让你白睡一辈子!”
“哈哈哈哈!”白七大笑,“不敢,可不敢,我女人非打我不可!”
褚妙子被他笑的心烦,本想再骂他一句,但听着这个男人的笑声,她心中阴霾竟一扫而空,那是一种找到了依靠的轻松,她久违了的轻松。
“瞎子的瞎话!”褚妙子又啐了一口,真是莫名其妙,他凭何笑的自信,而自己又怎能信他。
白七的笑声戛然而止,忽而异常认真道:“你放心好了,萧关流营不会有事,这里有我,有我的刀!”
褚妙子望着好似换了一个人的白七,她不禁想,他若不瞎,眼睛肯定很精神。
“那你可要把刀磨利了,”嘴上仍是不饶,她讥讽道,“你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呆的?”
更新于 2020-12-26 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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